上蒼給了我兩三秒

我迅即跨出兩三步

用通身大汗

抱住搖搖欲墜的你

你被無聲的力擊中

又被黑暗的光擊穿

一個叫腦梗的幽靈

霸占了你的中樞神經

白色的救護車白色的火

白色的隔離衣白色的冷

我和女兒在病危通知上

簽下失血的姓名

搶救時插管嗎

我搖頭

喉頭切開呢

淚搖頭

可以開顱嗎

心搖頭

拜托了，大夫

請給她一口氣吧

一個偏癱的妻子

我扶著走

一個全癱的妻子

我背著走

一個植物人的妻子

我抱著走

大夫，拜托了

請給她一口氣吧

妻子猝然傾倒

把我的一切都摔碎了

全家人的雙手

捧著——

飲食的碎屑

睡眠的碎屑

都是日子的碎屑

生長陽光和詩情的心

如今生長霧霾

曾經說過

我有一口飯

就給你一口食

我有一口水

就給你一口湯

可如今，可如今啊

滿天滿地的空氣

只給你游絲般的氣息

讓我陪著一個

四大皆空的家

風是空空的過客

燈是空空的眼睛

三兩聲狗吠

像是叩響的門鈴

一個半陰半陽的是你非你

一個真假連體的是命非命

一個不存在的存在

一個存在的不存在

半生錯愕一聲浩嘆

嗚呼哀哉

愛人

這兩個字

最是疼人

是最疼你的那個人

也是你最疼的那個人

不是砸斷骨頭

連著筋

斷了筋腱

連著血脈的人

卻是比知己知音知心

知之更深的人

兩個

撕不開的靈魂

致有情人

大師用偈語斷定

我有兩次生命

一次父母鐘情

方有我七旬孩童

另一次呢

我醍醐灌頂地懵懂

大師遠去

留下云一樣的背影

我只有

左手牽緊靈魂

右臂抱定世界

苦苦地等

等得冬天塌方

等得春花繁榮

等得漫山遍野的果樹

輪番搖香彩鈴

你不來

我怎么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