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袁家渴記》文章鑒賞

由冉溪①西南，水行十里，山水之可取者五，莫若鈷鉧潭。由溪口而西，陸行可取者八九，莫若西山。由朝陽巖東南，水行至蕪江，可取者三，莫若袁家渴。皆永中幽麗奇處也。

楚、越②之間方言，謂水之反流者為渴，音若衣褐之褐。渴，上與南館高嶂合，下與百家瀨合③。其中重洲、小溪、澄潭、淺渚④，間廁⑤曲折。平者深墨，峻者沸白。舟行若窮，忽又無際。有小山出水中，山皆美石，上生青叢，冬夏常蔚然。其旁多巖洞，其下多白礫，其樹多楓、楠、石楠、楩、櫧、樟、柚⑥，草則蘭、芷，又有異卉，類合歡而蔓生，轇轕⑦水石。每風(fēng)自四山而下，振動(dòng)大木，掩苒⑧眾草，紛紅駭綠⑨，蓊葧⑩香氣，沖濤旋瀨，退貯溪谷，搖飏葳蕤{11}，與時(shí)推移。其大都如此，余無以窮其狀。

永之人未嘗游焉，余得之，不敢專{12}也，出而傳于世。其地主袁氏，故以名焉。

【注】

①冉溪：瀟水的支流，在永州近郊。②楚、越：指永州一帶。楚，今湖南湖北。越，故稱五嶺之南。③南館高嶂：指袁家渴（hè賀）上游發(fā)源處的高山。百家瀨：水名，即今天的百家渡。④渚：水中小洲。⑤間廁：交錯(cuò)夾雜。⑥楠、石楠、楩（pián駢）、櫧（zhū朱）：樹名，都是制作器物的好材料。⑦轇轕（jiāogé交革）：交錯(cuò)糾纏貌。⑧掩苒：指草在風(fēng)中翻動(dòng)搖擺。⑨紛紅駭綠：紅花綠葉皆紛亂搖動(dòng)，好像吃驚似的。⑩蓊葧：濃郁。{11}葳蕤：草木茂盛，枝葉下垂貌。{12}不敢專：不敢獨(dú)自享受。

元和七年（812）秋天，柳宗元從瀟水西岸的朝陽巖乘小舟逆水而上蕪江，途中經(jīng)過袁家渴。他發(fā)現(xiàn)袁家渴是“永中幽麗奇處”之一，遂作《袁家渴記》?！对铱视洝肥?ldquo;永州八記”的第五篇，是一篇山水游記美文，是作者借山水以自嘆。本文抒發(fā)了作者的一種心境，自己的才華無量，卻不受重用，表達(dá)的是作者愿意為國家效勞，盡一份自己的力。

本文先從永州的全景全貌著筆，各個(gè)方向山水如畫，“皆永中幽麗奇處也”。而后通過賓主之間的對比和映襯，突現(xiàn)出文章所要描寫的主要對象——袁家渴的景物。水有聲，山有色，枝干扶疏，花葉搖曳，參差錯(cuò)落，色彩斑駁。

作為一篇山水游記，《袁家渴記》中最令人難忘的就是文章中詩情和畫意的和諧統(tǒng)一。柳宗元可謂是寫景高手，描繪景物細(xì)致入微，手法巧妙，比喻形象。如“每風(fēng)自四山而下，振動(dòng)大木，掩苒眾草，紛紅駭綠，蓊勃香氣，沖濤旋瀨，退貯溪谷，搖飏葳蕤，與時(shí)推移。其大都如此，余無以窮其狀”，對樹用搖動(dòng)，對草用掩苒，對花卉用紛紅駭綠，均是生動(dòng)細(xì)致而傳神，精妙而準(zhǔn)確?？芍^山山水水，花花草草，皆成文章。

后人評論

孫琮：“讀袁家渴一記，只如一幅小山水，色色畫到。其間寫水，便覺水有聲；寫山，便覺山有色；寫樹，便覺枝干扶疏；寫草，便見花葉搖曳。真是流水飛花，俱成文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