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漫無目的地在一條陌生的路上走，漫無目的地掃視來往的行人……真的，一切都無聊透了!……突然，我眼前一亮!——我看見了什么呢?一個東西匍匐在不遠處街邊的角落里，灰溜溜的一團，好像是個……小孩!之所以謂之“小孩”，是因我實在辨不出它的性別了：又臟又爛的破衣服，分不出是裙子還是襯衫;而那“臟”自其身蔓延至其臉，裹住整個面頰，唯有那鷹一般黑得發亮的眼珠子還透出幾分靈性;亂蓬蓬的頭發胡攪蠻纏在一起，于是它腦后便拖著那么長長的一大堆。天啊，它動起來了!竟幾乎是四肢著地地爬行，抑或是像猿一樣佝僂著前進——像有什么沉重的東西壓著它似的——那模樣，與其稱之為“小孩”，倒不如呼之為“動物”!

它抬起頭，鬼頭鬼腦地四下窺探，用那雙小黑眼珠快速打量著每一個行人，那情景令人聯想起獅子捕食。忽然，它轉過臉來，當它發現我在注意它時，立刻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于是我的目光便不可避免地與那“惡狠狠的一瞪”相遇。霎時，我像被電擊了一般，嚇得轉過頭去——我感到那一眼中飽含著一種近乎殺氣的仇恨，而這仇恨出現在一個孩子眼中則更顯得畸型。

它似乎是一種多元性的動物，兼具兔子的柔弱和猛虎的兇殘。處于這種境地，我本應知趣點兒走開，可強烈的好奇心卻拴住了我的腳，還讓我的頭轉了回去。

一個年輕人戴著副眼鏡，從小孩身前走過——一看便知道是個文縐縐的大學生。那小孩突然蹭起來，敏捷地躥過去，攔在大學生面前，用近乎命令的口吻向這個身高是自己兩倍有余的人說：“給錢!”

大學生一愣，掏出幾張毛票遞去。小孩卻不接，斜著眼盯著大學生說：“不夠。一塊!”

大學生生氣了，揣好錢，轉身繞道想走。那小孩卻比大學生更快，搶先換位，再次攔住大學生。

大學生有些惱火了，他徑直朝前走去，硬生生撞開小孩，就像一頭大象撞開一只兔子那樣。

我想：“這回那小孩沒轍了吧!”可小孩卻做出了一個令人大吃一驚的舉動，它猛地上前去，豁盡余力死死地纏在了大學生腿上!大學生使勁兒甩腳，想掙脫這死纏不休的東西，可小孩卻將勢就勢，抱住腿蕩起秋千來。

連番折騰令大學生勃然大怒，他揚起了手掌。“住手!”只見旁邊綠化帶一角閃出兩道身影，一左一右站在大學生面前，氣勢洶洶地逼視著他。不用說，這兩人是那孩子的父母。小孩見救星——也就是幫兇來了，一下子神氣起來，站到父母中間。于是，一幅活靈活現的“全家福”出現在眼前：同樣的破爛衣衫，同樣污穢骯臟的身子，同樣詭異兇狠的眼神——都是同樣的一副獸像!大學生徹底屈服了，我也徹底明白了。

為了搞到錢糊口，他們不擇手段!父母拿親生骨肉當誘餌，親生骨肉也拿父母作靠山!饑餓與貧窮令他們喪失了人性，不再是相互關愛的一家人，而是狼狽為奸的狐朋狗黨!上帝造就了人這種無比優越的生物，達爾文賦予人“智慧生物”的光環。而今，在這里，智慧蛻變成奸狡，人性退化成獸性，人類墮落成野獸!——這一切，難道是造物者的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