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馬洪恩

石清波

我是一只綠色小鳥，欲化為你那星云的一縷，因此我執(zhí)著地向夕陽深處飛去。

漠野，寂靜。

無數(shù)鳥群已先我而去，宿入你森林的驛站；而我啜飲你生命遠射的光靄，卻愈飲愈渴，只能發(fā)出暗啞的呻吟。

空冥中，我追逐你沉沉躁動的潮音，不息地拍打天際的潮音。

是在召喚我么?召喚我跨越最后一道黑暗的邊緣而進入到星火紛熾的夢境之中。

忘卻卑弱，我癡迷地向夕陽深處飛去。

那里有金風彌拂的玫瑰園么?隨風顫搖的枝頭為我的弱影舉起甜熟的果實。

那里有爬滿金絲草的山崗么?環(huán)繞彎彎的清溪，可洗滌我翎羽的塵埃。

也許那是一片燦爛的大海吧?萬千飛鷗比翼，如林的帆板起伏。

而我只是一只惶惑的小鳥，我的頭顱將無聲地碰擊浪壁，漂亡于紅沙谷底么?

失望之門因此而威脅我。

然而我是一只背叛黑暗的小鳥，

不甘沉溺于母親出沒的小樹林，

不甘露宿于僵冷寂寞的荒野，

定要試以那種神奇的閃光啊。

于是被秋風托起奮飛的雙翅，以小金魚逆流而上的焦灼與快意，以貞魂奔向地獄的痛楚與毅然。

一層一層，撞入你蒙蒙的色彩之中，那傾斜的天空是我唯一的方向。

夕陽，夕陽!

為我燃起更美麗的光焰吧，將我誘進無可挽回的深淵，那至終無悔的夢境。我寧愿發(fā)一聲凄厲而暢快的尖叫，欣然殞落于瞬間的輝煌。

從此消失了遺憾，而我以生命焚燒的羽毛是否會煉制一粒微弱的小星。

永遠，永遠，懸垂在你湛藍的天際。

歷經著對歷史的反思與審視，涉過了不無痛苦而又充滿希望的歷程，一只人格化了的充滿青春和無限生命力的綠色小鳥，啜飲著生命遠射的光靄，伴著時代躁動的潮音，以小金魚逆流而上的焦灼與快意，無怨無悔，癡迷而毅然地向夕陽深處飛去。

這是作者一次深刻的生命體驗嗎?還是藝術的靈魂深沉而多樣化的運動?這只小鳥何以一層一層的撞入蒙蒙的色彩之中，寧愿發(fā)一聲凄厲而暢快的尖叫，欣然殞落于瞬間的輝煌。小鳥究竟在追求什么?通過這篇散文詩，作者向我們表達了一種怎樣的思想情感?

我們看到，作者通過擬人化了的小鳥及對大自然雙向建構的描摹，潛在而奔放的激情，把我們帶入了一個異樣的世界，小鳥熱烈而執(zhí)著的追求，使我們在愉悅的同時，產生一種向上的力量。

這篇作品的潛臺詞是通過夢幻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的，具有相當?shù)哪：?，這種半虛半實、若即若幻的表現(xiàn)手法，使作品增添了某種神秘感。作者將強烈的思想情感，轉化為一系列的意象，充分地調動想象、比喻等藝術手法，借助于夢幻、鏈條、構架、詞語，展示出作品的內在價值。

任何藝術都來源于實踐，直接或間接的反映和表現(xiàn)現(xiàn)實?！断蛳﹃柹钐幾呷ァ钒l(fā)表于1988年我國改革開放浪潮奔涌、四化建設大展宏圖的年代，我們可以從作品產生的社會歷史背景中，進一步理解作品的深刻蘊含。作者自喻為一只小鳥，這是一只綠色的小鳥。綠色，是充滿青春活力和無限生機的象征，這是一只惶惑的小鳥，之所以惶惑，是因為它置身于奔涌的大潮之中，對前進道路中的曲折與暗礁，還并不十分清楚，它向往未來而又缺乏把握，也許隨時都有漂亡于紅沙谷底的危險。但這畢竟是一只背叛黑暗、向往光明、追求美好的小鳥，它雖然稚嫩，卻充滿無限生命的活力；雖然經驗不足，但卻勇于探索；雖然知道征途的曲折，但卻無怨無悔。它展開奮飛的雙翅，迎著時代的召喚，忘卻卑弱，昂首搏擊，知難而上，為了美好的理想、信念和所追求的目標，矢志不渝。小鳥所追求的美好前景，我們從作者夢境的折射中，朦朧的感到，那里有春風彌拂的玫瑰園，一簇簇苞蕾紛紛吐蕊；那里有紅雨漫灑的石榴園，隨風顫搖的枝頭為我們舉起甘甜的果實；那里有爬滿金絲草的山崗，環(huán)繞著彎彎的溪流；也許那里是一片浩瀚而又燦爛的大海，萬千飛鷗比翼，如林的帆板起伏。

作者這些星火紛呈的夢幻和對大自然的描繪，通過意象性的語言，含蓄地表現(xiàn)了某種特殊的結構和性質，表達了時代、理想和作者的感情和情緒。我們不必去刻求作品的每個名詞的具體所指和具體實在，而應著意從景物描寫的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中，總體的把握作品的意緒和基本蘊含，從而揭示作品喻義的內在意義。

詩中玫瑰園、石榴園、山崗、大海、輝煌、羽毛、小星……這些非專指性的詩句，合成一種寬廣、深沉和博大的人生體驗，反映了時間的、空間的、社會的、心理的各個層面。小鳥朝著唯一的方向，至終無悔，那怕是發(fā)一聲凄厲而暢快的尖叫，欣然殞落于瞬間的輝煌也無怨無憾，心甘情愿。同時還要以生命焚燒的羽毛，煉制一粒微弱的小星，永遠懸垂在你湛藍的天際。這是何等的獻身精神，為了追求光明與美好，它寧愿獻出一切，即便是獻身，也要變成小星，閃閃發(fā)光。至此，小鳥給人一種與宇宙的巨大力量結合在一起的崇高感。

有人說，“詩是某種復雜的感情、含義和心境在語言文字所造成的具體形象中的投射?！边@話不無道理。綜觀全詩，不論作者寫了現(xiàn)實之景與幻想之景，還是人格化了的小鳥的內心矛盾與沖突以及特定的心境，其實歸結起來，都是表達了作者的一個“情”字，借助于“情”的橋梁，表達了特定的歷史條件下，作者對人生的希望、崇高的理想和對現(xiàn)實美好生活的強烈追求。

這篇作品通過夢幻的形式，表現(xiàn)了作者藝術靈魂深沉而多樣化的運動，給人一種美感的享受，通過星火紛呈的夢境，給人以幻想的力量，聯(lián)想的力量和某種激情，而這篇作品中詞語的多義性和模糊性，緊張的對比，恰當而形象的比喻夸張，又收到了秘響旁通，“言有盡而意無窮”的效果，使這篇散文詩的含義更加豐富起來。